「我爸23年次的,跟日本琉球的船長一起學鏢旗魚,他學到他的技術,超級好的,也學到他那種壞脾氣,脾氣一來就隨便亂打人,我恨他很得牙癢癢。」說起船長爸爸和上一代的生活,5年級生陳志和激動起來,憤怒與崇拜的情緒輪流交替。小時候因為家裡欠債,他不得不跟著父親出海。 現在,志和已經是獨當一面的老船長,在海上霸氣依舊,獨獨對下一代強硬不來。希望兒子在身邊嗎?愛子心切的他十分肯定。 台東現在不難賺錢了,於是他準備了一個碩大的工作室和全新咖啡機,要北漂的兒子回鄉工作。等了三年,工作室還是空蕩蕩的。我們問他,他只是說:「因為我不敢說你給我搬回來。」 |
鏢手的靈魂在海上
年輕時,志和自己也曾逃離家鄉。當時國中還沒畢業,他就被爸爸抓上船幫忙。好天和父親去捕魚,歹天在家和媽媽做麻糬是志和的日常寫照。大海波濤洶湧,他每次上船每次都吐到不省人事,每吐一次,逃離漁村的想法就一點點的在心中滋養長大。
終於等到當兵,可以離家的他拋下家中一切,退伍直奔台中重啟人生。工廠工作、念補校、認識女朋友、結婚…,他原本可以不用再過漁村生活,也不用跟見面就會吵架的爸媽相處。
我們問他為什麼還是回來了,生為長子的志和沒有想太多,開口就對我們質問:「三代同堂對你們來講可能嗎?有這種想法嗎?衝動嗎?不過我就會這樣想,爸爸媽媽老了就是我要照顧。」
海上獵人無魚可鏢
鏢旗魚是日治時期傳承下來的古漁法,單次投鏢只抓一隻,很符合環境永續原則。結婚後志和說服老婆跟他回鄉,原本想繼續討海,卻發現漁獲減少,陷入失業的困境。
「一艘船只要你標到12條以上的旗魚,進港的時候你就可以插旗。所有海上看到你插旗子,你就是滿載了。民國60幾年剛開始在學討海的時候,每年都有人在插旗,旗魚整片海都是,沒有說出去找不到旗魚的,那時沒有流刺網。」
原來自從流刺網興起,大小尾一網打盡,漁業技術越來越進步,過度捕撈使得海洋資源日漸枯竭。回鄉的志和即使有技術能站在鏢台上,也面臨無魚可鏢的狀況。
只倚靠捕魚無法生活,志和便將母親當時維持生計的麻糬慢慢開發成生意。他和太太黃美鳳用極少的資金,在台東市博愛路租下一間鐵皮屋開店。當時在台東,麻糬還是路邊兜售小吃。
幾十年過去,麻糬生意已經可以養活一家人,志和和太太也財富自由。
即使現在已經不用靠漁業為生,志和還是天天出海,當時為了家庭擱置的海洋魂,仍然在他心理燃燒。他心心念念想將鏢旗魚的文化傳承給下一代,只是兩個兒子生活各有重心,這樣高風險又勞累的工作,世代差距就像鴻溝一樣,無法跨越。
冬天又要來了,志和心中的船長魂在召喚他,旗魚就在海上,不論有沒有人要學,技藝在身,他必須一次次的實踐它…。
請讓我自己闖天下
小兒子陳宇禎面對鏡頭活潑大方,毫不畏生,在網路興起的那些年,宇禎一頭栽進網路世界,開始積極以釣魚Youtuber方向經營。
只不過網紅市場已經變成紅海,宇禎一人單打獨鬥要拍片又要管理頻道,廠商常常寄來商品,請宇禎開箱試用,以產品替代費用。外人看宇禎頻道開始起色,但實際上他賺的每一分都不容易,大學畢業後宇禎就沒再拿過家裡的錢。
爸爸志和雖然贊成宇禎做YouTuber工作,但卻對他住台北拍影片很有意見。志和爸希望宇禎回到家鄉,推廣海洋相關的議題,不要住在台北的高樓大廈裡。為此志和保留了杉原老家的房子,設計成故事館,希望兒子有一天能回家賣咖啡,講漁人故事給遊客聽。
爸爸那種愛兒子的方法
問到宇禎要不要回家賣咖啡?宇禎總笑說自己老到走不動時一定會回鄉。逃離父親這件事,志和年輕時也做過一樣的事。
其實他了解兒子心裡的想法,看見兒子懷抱志向與野心,恣意成長,哪個父親不會覺得驕傲?只是當兒子越來越大,回家開始來無影去無蹤,回家前也不會事先通知,出入門不再報備,志和心裡有說不上來的落寞。
現在已經不是「愛拚才會贏」、「努力就會有收穫」,這時代看起來”成功”的方式變多了,但要從眾人中突圍,隱形的壓力和焦慮不曾消失,年輕人們鴨子划水,光是要維持競爭力,已經耗盡全力。
爸媽小心翼翼的關心,彷彿也進不到孩子身處的新世界。這天,志和揪兒子出門釣魚,船上瀰漫一股較勁的氛圍,父子能在海上說出彼此的真心話嗎?